2021/07/01

舞孃: VI


𓇣 故事是從這裡開始的 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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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和肩膀椎心的痠痛讓阿芙蘿拉痛苦地睜開雙眼,這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昏迷。在此之前,除了在樹林裡狂奔的模糊影像之外,她腦海中未曾浮現其他畫面。

  她轉動僵直到幾乎無法移動的頸部,艱難地抬起頭來,發現自己身處陰暗潮溼的地窖,她如幼枝般纖細的手臂被往上拉起,一條麻繩牢牢固定住雙手手腕,綁在她頭頂上方的橫梁上。繩子繃得很緊,幾乎要陷進她手腕柔軟細嫩的肌膚之中,她必須踮起腳尖,才勉強可以緩解那陣利刃般狠狠咬進肉裡的疼痛。

  泰倫就站在她身後,她可以從腦後燒灼的熱度感覺到他的眼神,定定聚焦在自己的後腦勺,幾乎要把她的頭骨燒穿,讓她成為一具失去生命的傀儡玩偶,永遠無法脫離操縱著自己四肢的繩索。

  「是誰叫艾爾瑪逃走的?」他顯然察覺到她清醒之後輕微的動靜,一點時間也不願意浪費,馬上朝頭腦仍然昏昏沉沉的她拋出審訊。

  她低下頭,試圖忽視她頸部肌肉痛苦的哀嚎,卻始終無法找到讓它們舒服一點的姿勢:「是我、是我硬逼她逃走的!拜託不要懲罰她,主人!從一開始一切就都是我的錯,我不想要別人為了──」

  「妳說謊。」他冷靜地打斷她,緩緩地走到她身前,伸出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在逼她與自己四目相接的同時,心滿意足的聆聽她全身細胞另一聲淒厲的哀號:「我好喜歡妳試圖欺騙我的樣子。妳永遠瞞不過我任何事情,但是妳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記這一點,不管我揍了妳多少次都一樣。」

  她預期會馬上被痛打一頓的身體瑟縮了一下,但是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處。她睜大雙眼,驚恐地看著他,無法預測他接下來的舉動。

  「不要緊張,阿芙蘿拉。」他輕聲地安撫她,溫柔地撫摸她肩頸交界處痠軟的肌肉:「這筆帳我想要晚一點再算,畢竟它,」他的左手狠狠地抓了一下她紅腫的臀部,讓她忍不住嗚咽出聲:「也需要一點時間好好休息。如果我把太多的疼痛直接疊上去,痛苦太快結束,妳會不會覺得,就算再繼續欺騙我,也沒有關係?」

  她開口,但在她來得及決定自己究竟該否認、還是該為自己辯解之前,泰倫已經不見了,像一陣輕煙一樣憑空消失,融化在四周因不安而波動不已的空氣微粒之中,留下來陪在她身邊的,只剩下他那蟄伏在陰暗角落、等著隨時撲上她的威脅。

* * *

  阿芙蘿拉輕晃了一下,終於從陰暗詭異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她不想要承認接下來的片段對她而言只是一團毫無意義的迷霧,只好把自己的聲音鎖在身體深處,並暗自期望胤會把這樣的沉默視為對回憶的抗拒,而不是一片濃稠而近乎墨黑色的空白。

  胤無聲的吁了口氣。或許,乍看之下,阿芙蘿拉只是泰倫的眾多犧牲品之一,只是他用來獻祭給自己的處女,但隨著故事每個難以理解的轉折,和無可抹滅的超自然力量留下的顯眼痕跡,泰倫和阿芙蘿拉的關係漸趨複雜。他試圖想要分析這種關係,然而,除了極度的不對等之外,因為缺乏資訊而無法綜觀全局的他得不出任何其他結論──而這個結論是連沒有聽過故事的人類都有能力定義的。

  「後來怎麼了?」他垂下目光,不想給她任何壓力,輕聲地催促她。

  她低下頭,再度環住自己的雙腿,並把頭部埋進雙膝之間,悶悶地說:「我不想說。」

  果然。他抿了抿嘴。無論泰倫對她做了什麼,都不想要她記得任何片段。對泰倫來說,抹去別人的記憶易如反掌,那些短暫的靈魂碎片甚至能充當食物的調味料,之所以只能權充為調味料,是因為它們的分量也只夠他塞塞牙縫而已。

  泰倫的小手段無庸置疑地讓這個故事變得更複雜了,在那段時間裡,泰倫做的絕對不只為了她逃跑而狠狠地懲罰她而已,胤甚至能確定,泰倫沒有做出任何對阿芙蘿拉來說足以稱為懲罰的舉動,他只是利用自己驚人的氣勢恫嚇她,並讓她以為那段回憶恐怖到令她無從回想、被埋進她潛意識的最深處,如此而已。

  「但是至少艾爾瑪成功地逃走了。」阿芙蘿拉如夢似幻的囈語把胤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出來。

  胤撇了撇嘴,他不認為一個嬌弱的人類女孩可以成功地從泰倫手中逃脫,而泰倫抹去阿芙蘿拉記憶的原因,可能正是因為不想讓她記得他對艾爾瑪做了什麼。然而,無可否認的事實是,無論再怎麼強大的超自然生物,若想要抹去某個人類的記憶,也要對方心甘情願、甚至渴望忘卻才行得通。如此實在不難推測,艾爾瑪的命運究竟為何,但是胤不想戳破阿芙蘿拉那層自我安慰的透明薄膜,它們就像肥皂泡泡一樣,只要用指尖輕輕一碰,就會碎裂成成千上萬的小水珠,四散消失。

  從阿芙蘿拉的語氣判斷,不管她吐出口的確切字句是什麼,他知道她也不認為艾爾瑪成功地逃過了一劫。身為舞奴的他們,被當作舞者賣掉或是被當作奴隸賣掉,差別其實沒有這些女孩想像中地大。如果泰倫為愛爾瑪決定的命運,真的只是要將她賣給人口販子,負責管理她們的彌菈又怎麼可能會慫恿艾爾瑪逃跑呢?畢竟,儘管舞團裡的年輕女孩們無法想像,但彌菈管理者的眼界和經驗應該足以讓她明瞭,有些舞奴的命運可能比普通的奴隸更加悲慘。

  胤隱隱約約地覺得,泰倫如此大費周章地布局,這其中可能還牽涉到了其他的超自然生物。但所有關於艾爾瑪的想法很快地隨著他每一口氣息所吐出的二氧化碳被他一起排出體外,令他感興趣的是阿芙蘿拉的故事。他很清楚,泰倫對她絕對有特別的計劃,既然泰倫如此精心策劃發生在阿芙蘿拉身上的每一個事件,那麼不管她遭遇到了什麼,都不是偶然。

  「那,妳為什麼會再逃跑一次呢?」胤看向她,怕嚇壞她似的輕聲問道。

* * *

  再也沒有人敢提起艾爾瑪,至少,阿芙蘿拉再也沒有聽過任何女孩提起她。所有艾爾瑪真的曾經待在舞團裡的跡象都消失無蹤,彷彿她從未存在過,她的床也被搬走了。這一點令她困惑,好像大家知道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而且還被嚴厲的告誡過不能告訴她似的,甚至連彌菈都在躲她,迴避任何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

  然而,夜裡阿芙蘿拉也不需要面對隔壁床位的伴侶已經不在身邊的沉重空虛,因為泰倫再也不讓她回去女孩們的房間睡覺了。

  她漸漸地明白,泰倫如此堅定地要把艾爾瑪賣掉,其實和她在五月節那天出的紕漏沒有多大的關係。

  「懷孕」一詞在這個舞團裡,比黑死病還要致命,像一種只要把它掛在嘴邊就會得的傳染病,沒有人願意提起。對受過專業舞蹈訓練的舞奴而言,人口販子代表的是毫無意義的悲慘未來,而通往他們的最簡單途徑,就是讓自己懷孕。

  這是深植在每一個女孩腦中根深柢固的觀念,在她們成長的過程中,沒有人會直接用這麼淺顯易懂的句子把這段話說給她們聽,但在她們的身體成熟到足以引起泰倫的興趣之前,總會有一些前車之鑑讓她們掌握這兩件事的因果關係。

  在艾爾瑪的事情發生之前,踮著腳尖遊走在活火山口邊緣的阿芙蘿拉從未嚴肅地思考過這件事,或者該說她一直在逃避,逃避這個她在潛意識裡一直知道自己總有一天必須面對的問題。

  如今,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艾爾瑪會在失寵後,仍然對她──泰倫的新歡──這麼溫柔和善。除了艾爾瑪本來就是個善良的人之外,阿芙蘿拉的出現更像艾爾瑪的拯救者,只是來得太晚了,如此而已。

  而阿芙蘿拉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透過這件事情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她只是害怕現狀,害怕她會失足掉進火山的熔岩裡,在高溫中銷融殆盡。

  她趴在泰倫身上,兩人的胸膛貼著胸膛,彷彿在分享彼此心跳的頻率。他就像一個訂定標準的節拍器,有時候讓她必須苦苦追趕,有時候又強迫她放慢步調,把兩顆跳動的心臟的收縮聲結合在一起,彷彿兩顆合而為一的心。

  他的右手臂環住她的腰,左手則輕柔的愛撫著她光滑無瑕的手背。他喜歡她的手,柔軟、滑嫩、白皙,一雙沒做過粗活的手。

  反覆為同一個問題而心煩不已的她終於下定決心,她用他最愛的手掌貼住他結實壯碩的胸膛,用整個上臂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堅定的看著他,用因恐懼而顫抖的語氣輕聲問道:「如果是我,主人,會怎麼樣?」

𓇣 下一篇 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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