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29

舞孃: VIII


𓇣 故事是從這裡開始的 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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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無聲地看著蜷曲在他的外套上,熟睡的阿芙蘿拉。晨曦緩緩地爬上她的髮梢,為她深色的髮絲染上一層帶有金黃色澤的淺褐色調,她被曬暖的小小耳垂也透著嬌嫩的粉紅,讓他想要湊上去,聞聞看她身上是否真的有芍藥的香氣。她把臉埋進自己的肩膀裡面,像是想要把全世界阻隔在外,也像是企圖隱藏起自己最脆弱無助的熟睡片刻。這樣的習慣讓他不禁質疑,這究竟是一個人類舞奴身處龐大舞團時培養出的本能,還是與泰倫同床共枕之後養成的習慣?

  但無論是哪一個,她都學會了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隱藏起來。她支支吾吾吐露出來的故事片段有著某種不夠精確的殘缺,但或許她自己也沒有察覺,那些「可以說」與「不能說」的一念之差,究竟取決於何物。

  無論胤與阿芙蘿拉這種拯救者與被拯救者的身分給予了胤多大的權力,他似乎也無法命令她說出所有真相。然而,他可以確定的是,關於她的身分,她至少還漏了一個重點,沒有完全招認。

  因為午夜一過,她腳踝上方的烙痕和全身上下的擦撞傷就消失不見了。

* * *

  她抬起頭來,瞇起雙眼,從枝葉間隙的孔縫間,勉強瞥見了一絲絲金黃色的陽光。她很少見到太陽,因為泰倫不喜歡她們曬黑。

  今天她出奇地安靜,彷彿也明白,午夜那神奇的瞬間一過,就有什麼事情永遠無法逆轉了似的,而這不可逆反應的後果,她只能默默承受。

  「就快到了。」胤生硬地打破了沉默,卻在吐出這四個字之後,找不出適合接在後面的句子,於是只好認命地任由尷尬的沉默再度蔓延開來。

  阿芙蘿拉無聲地垂下目光,瞟了一眼他環住她身體、握著韁繩的手,視線沿著它悄悄溜上他的前臂。一直以來,男人的手都令她難以抗拒,儘管在舞團裡,除了泰倫之外,她見到其他男人的機會不多,但由於她算是整個舞團裡的首席舞者,和其他舞奴相較之下,見到顧客的頻率高出許多。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時候,即便不需要獻舞,泰倫仍堅持拉著她見人,再殘忍地將所有受她吸引的人一一屠殺。

  她打了個寒噤,再度看向胤的手,試圖驅逐腦海中的可怖畫面。

  胤的手很美。他擁有修長優雅的手指,既纖細又隱含著沉默的力量,當他輕勒韁繩,因為太長而沒有實際用途的指節誘惑著她的雙眼;血管自他的前臂鼓起,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跡,勾勒出他手臂強健肌肉的模糊輪廓;因長久日曬而變得黝黑的膚色更為那雙手添加了令她完全無法移開目光的必要元素。

  「我們要去哪裡?」她終於主動開口,替焦躁不安的胤解了圍。

  「去找我大哥,」他的右手鬆開了韁繩,輕柔地撫摸馬匹逐漸緊繃的頸側,在馬的騌毛間若隱若現的手指,顯得更為修長:「昨晚遇見妳之前,我正在與他會合的路上,」他的句子似乎尚未結束,聲音卻突兀地戛然而止,被無數突然湧現的思緒攔腰截斷。

  自從影子離開了基輔羅斯,這幾年以來,和影子相處不再是一件輕鬆的事,胤遲疑著,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將阿芙蘿拉拖進他們的世界……然而,除非他狠心拋下她,任憑泰倫將她捉回去,他並沒有其他選擇。另一方面,握有泰倫想要的籌碼,無庸置疑地,會是影子渴望擁有的優勢。不過,他該任由影子這樣利用她嗎?但倘若她沒有絲毫利用價值,他們又為何要冒著槓上泰倫的風險庇護她?

  無論如何,在見到影子之後,他們會想出處置她的辦法。

  驀然油生的罪惡感讓他忘了自己中斷的句子,但她並不在意,只注意到他的右手離開了馬匹的頸側,優雅的勾住韁繩,並順勢拉著它在手腕上纏繞了兩圈。

  而後,她索性闔上雙眼,讓眼皮柔嫩的肌膚取代視覺,感受林間溫暖灑落的陽光,隔著闔上的眼皮,陽光閃爍著某種泛紅的彩色光芒。她不知道胤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救她,但是她允許自己奢侈地不去在乎這個問題,畢竟她的逃脫計畫倉促而盲目,因為她從不覺得自己可以成功逃離泰倫。這次的計畫與其說是逃脫,不如說是某種形式上的表態,用行動來告訴泰倫,自己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擺脫他為她定讞的命運。

  然而,胤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如今,真的逃離了泰倫的她需要一個新的計畫,越快越好。但在她弄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之前,她毫無方向。

  在午夜治癒了她全身上下的所有傷痕之後,乘馬的顛簸不再令她感到痛苦,相反地,節奏穩定的搖晃令她昏昏欲睡,但在她真的昏睡過去之前,馬匹停了下來。

  他們停在樹林與林間空地相接之地,廣大的草地被稀疏的柵欄圍成區塊,柵欄裡圈養著十數匹駿美的馬匹,在陽光下悠閒地漫步、慵懶地進食、或愉快地打著盹。

  沒有枝葉的阻擋,陽光顯得格外強烈而燦爛,讓她不習慣強光的雙眼幾乎全盲,只能從溫熱的金色光芒中,勉強辨識出一個朝她移動的黑影。陌生的黑影走到他們乘坐的馬匹旁,停下腳步,向胤點了個頭,作為無聲的招呼。

  美麗的手指鬆開了韁繩,抓住她的腰,輕柔的將她抱下馬背,交給一旁張開雙臂的陌生人。

  在一陣快得讓她無從反應的模糊混亂中,她不知所措地倒入對方懷中,為了維持平衡不自覺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遲疑地試圖辨識他背光的暗色面孔。

  胤敏捷而熟練地翻身下馬,充滿愛意地輕撫著因長途跋涉而疲憊不已的馬匹,心不在焉地開口:「她是昨天我──」終於瞥向他們的胤中斷了解釋,因為他看到了陌生人專注地凝視著她。儘管胤讀不出他的情緒,卻能肯定他的專注中沒有絲毫的困惑:「你認識她?」

  陌生人冷靜地端詳她,不是為了要辨認她的身分,只是想要將她的五官重新印上自己的視網膜,與記憶裡日益模糊的影像相結合:「沒錯,胤。泰倫在我離開基輔羅斯之前,奪走了她。我還在煩惱該怎麼把她弄回來,不過你顯然是最適合這樁差事的不二人選。畢竟,我正需要這種把所有麻煩事帶回自己家的特異能力。」儘管他回應的對象是胤,但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胤困惑地皺起了眉頭:「泰倫奪走了她?但我以為他奪走的是你的法──」陌生人猛地抬起頭,向胤投射了一個銳利的眼神,不足以傷害胤,卻有效地阻止了他完成自己的句子。

  在阿芙蘿拉來得及思考他們所說的一切之前,陌生人再度低下頭看向她,緊繃地微微一笑,但這笑容顯得有點詭異,因為他只是略為勾起嘴角,笑意並未抵達雙眼:「好久不見,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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