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7

舞孃: XIII

𓇣 故事是從這裡開始的 𓇣
𓇣 本文同步發布於第四片心形葉 𓇣

  一開始,微弱的音樂聲聽起來只是一陣比較有節奏感的風聲,輕快地與每一片翠綠的葉子擊掌。阿芙蘿拉凝神傾聽,才稍稍捕捉到了震動的空氣中那些波浪狀的旋律線,在她身邊編織出她熟悉無比的斑斕囚籠。

  她不知道音樂的來源是什麼,只知道它強勢地佔領了整片樹林,彷彿某種無人能阻擋的自然現象,將大地籠罩在它溫柔的狂風暴雨之下。她的心跳跟上了每一個拍點,血液近乎瘋狂地奔流著,將她的肌膚均勻地塗上一層瑰紅色澤。

  她下意識地拋下手中的白色花束,讓那些曾經擁有生命的美麗屍體散落在她雪白的裙襬和翠綠的草地上,在兩個小節內,她掙脫出跪坐的姿勢,抓住離她最近的旋律線,站起身來,旋轉著,將旋律像緞帶一樣纏繞在自己身上。

  她在豔陽下舞動著,金黃色的陽光稍嫌刺眼,但觸感是和煦溫暖的,不會燙傷她白皙細緻的肌膚。她的白洋裝在陽光下變成薄紗狀、半透著光,衣物下的瑰紅色胴體在光線的作用下若隱若現,而她渾然不覺,只是堅定地以汗水灌溉整片充滿生氣的土地。

  一雙有力的手從她身後接管了她的身體,她以右手指尖輕觸對方的手心,而她的身體則被送到半空中。她在空中翻轉著,每一次的墜落,都只是為了要讓那雙手穩穩地接住她,並再一次將她向上拋起,或倚著他的身體旋轉。每一個動作都與音樂的節拍搭配得天衣無縫,彷彿是音樂隨著他們起舞似的。

  當她伸直手臂,想要優雅地輕觸遠端的一個半音時,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平衡。控制著她的雙手在她舞動的同時,順著她的力道將她向外拋擲,使她的指尖粗暴地戳破了那個顫抖著的清亮半音,穿透而過。

  拋出她的那雙手力道非凡,她發現自己正往太陽的方向飛去,像一隻天生就會翱翔的鳥兒一般在空中順著旋律的軌道滑行,然而,就在她即將要碰觸到太陽金黃色觸鬚的那一刻,她停滯在那雙手力道的盡頭,接著便順著飛行弧形的鏡像軌跡往下墜落。

  在她理應觸地那一點的兩側,站著兩個不容錯認的身形──影子和胤。他們的姿態僵硬,彷彿只是兩尊會呼吸的雕像,由黑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佇立在樹林間的空地。

  音樂聲消失了,彷彿從未存在過,空氣冷靜的凝止著,沒有一絲曾經震動過的證據。

  他們會接住我,她想。

  但他們沒有。

  他們腳下柔軟的草皮倏地化作一片汪洋,而她就這樣落入深不見底的幽壑,卻沒有激起一滴水花。那一刻,她終於接受了她的命運,她就是為了這片汪洋而生,先前的舞蹈、陽光與草地只是為了要將她領向水底。滅頂的宿命深深刻在她的靈魂裡,她會溺水,卻不會死去。

  然而,在她來得及於汪洋中覓得一方棲身之處之前,最初的樂聲再度響起,但這一次卻刺耳無比。那片本該曼妙的旋律陰狠地抽乾了整片汪洋,只剩下草地,以及在影子與胤兩人腳邊摔得支離破碎的她。

* * *

  她尖叫著驚醒,從扶手椅上彈起,蜷伏的姿勢妨礙了她的血液循環,因此四肢痠麻的刺痛感取代了夢境中粉碎她的撞擊,刺激著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一雙柔軟的手棲上她的肩膀,和夢境中那雙拋開她的手觸感迥然不同。她驚慌地轉頭,辨認這雙手的主人,是胤。他溫柔地輕聲安撫著她,撥開她汗溼糾結的髮絲,並用指尖抹去她的淚水。她緊緊地抱住他的手臂,將它摟在自己懷裡,從此刻開始,這隻手就不再屬於他,而是屬於她。

  在她身上的,除了胤的手之外,還有影子冰冷卻熾熱的眼神,聚焦在她的太陽穴,彷彿他只要看得夠久,就可以看穿她的血肉和骨骼,看清她腦中的所有思緒似的。

  她將胤的手臂抱得更緊,轉過頭來,看著影子:「你們沒有接住我。」她顫抖著對著影子拋出指控,好像她詭異的夢境都是他冷漠態度的產物似的。在這短暫半夢半醒的片刻,她仍然無法分辨夢境與現實的區別,只知道他們傷害了她,讓她像陶瓷玩偶一樣摔碎在他們兩人眼前,而他們無動於衷。

  胤輕嘆了一口氣,將她攬進懷中。而影子則朝她走進,在她面前停下腳步,並伸手抬起她的頭,讓她看著自己:「我們永遠都會接住妳,蘿拉。」

  因為體內一股難以言喻的迫切需求,她奮力地往上,在不掙脫胤懷抱的情況下,親吻了影子毫無防備的薄唇,然後感受到身旁兩個人的身體同時變得僵硬,彷彿回到了夢境中,他們是兩尊雕像,而她在他們之間墜毀,像一隻受傷、無助的小小鳥兒。

  她的左手仍然緊緊地抓著胤的手臂,但她的右手探向影子的頸側,將他拉向自己。她需要他們兩人的身體,在她身邊,在她體內。她像一個渴望被填滿的無底洞,需索無度地向周遭的所有人索取各種形式的證明。於是她輕緩地轉頭,轉而親吻胤錯愕的溫暖唇瓣。

  影子低下頭,狠狠地咬向她的側頸,並將右手探進她單薄的白洋裝內,彷彿自己必須攻擊她,才能保有理智似的。而她則倒向胤,卻向影子打開了自己的身體,讓影子和胤一起,笨拙的試圖填滿她、安撫她。

  在這一刻,影子與胤融為一體,儘管他們兩人全然不同,對她的渴慕與佔有慾卻是如出一轍,殊途同歸。

  而她枉顧心中震耳欲聾的不安,堅定地試圖安慰自己,除非他們同時鬆手,否則她永遠、永遠也不會墜毀。

𓇣 下一篇 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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