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1

蜃景: I


  "讓我們以無望作夢想,荒漠中又遇一小城。
   心糾纏混亂、複雜難解,我躲在你圍籬後方。"
──馬克斯‧巴爾斯基,〈別相信我〉

  他望向太陽即將落下的方向,日落時分的陽光不再刺眼,太陽像一顆橘紅色的火球,點燃了地平線另一端滿地的砂礫,將之化作滾燙的岩漿。然而,地平線的另一端與此地顯然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儘管夜晚尚未降臨,他已經感受到了一絲寒意,結束了值班的他低下頭,拽了拽韁繩,一如往常地騎著他心愛的菊花青馬,就著日落的微光,穿越大荒漠的一小角,回家。

  在返回部落前,他忍不住又斜眼往荒漠中央瞟去。在視線的盡頭,屹立在那裡的,是他在此之前從未見過的景象:一片小小的綠景妝點著荒漠中的一小角。它不像他看過的任何東西,而身為部落的戰士之一,他在荒漠裡看過的東西不下任何一個部落裡的長老。儘管那抹綠除了蜃景外,沒有其他可能的合理解釋,他卻無法說明為何它在日落時分仍未消失。整整一周,他都在同一地點看到那抹綠景,只有在夜晚,沒有日光的時候,那抹綠會消失在視線中……但這並不代表它在夜間就消失不見,不是嗎?

  他還沒有跟任何人提及自己的發現,畢竟他實在無法肯定,自己是不是被豔陽曬昏頭了。

  關於海市蜃樓,每個沙漠部落肯定都有自己的傳說。他自己就聽過幾個,只是過去的他從未把任何傳說放在心上。那只是長老們編來嚇唬孩子們的故事,讓他們不敢在沒有戰士護送的前提下自己闖進大荒漠中罷了。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他拉了拉韁繩,胯下的馬甩了甩頭,困惑地停下了腳步。太陽的下半緣已經沒入地面,就快入夜了,但他幾層遮陽和擋風沙的厚重外衣也夠他應付荒漠夜裡的惡寒。如果他在傍晚時分仍能看到那抹綠景,就代表那不只是蜃景而已。

  沉吟了片刻,他再度拽了拽韁繩,在最後半顆太陽來得及說服他改變主意之前,策馬朝那抹綠點前去。

* * *

  走近之後,那抹綠的確不是什麼蜃景,但眼前的景象與他稍早設想的卻也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儘管他原先的想像也同樣不合理,但是在大荒漠中,一片憑空出現的綠洲,總是比一座憑空出現的森林可信得多。

  在這之前,從未離開荒漠的他不曾看過真正的森林,但是眼前聳立的、顯然不符合此地氣候的成片繁茂雲杉樹不容許他給出其他名稱。

  他想騎進林中,但胯下的坐騎卻執拗地停下了腳步,再也不願前進。這也不能怪牠,要強迫一隻荒漠的馬邁步走進針葉林中,是有點說不過去。但他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實在不想在這個節骨眼折返,於是他縱身跳下馬背,將韁繩繫上樹林最外圍的枝幹,忽略牠不滿的呼叱呼叱吐氣聲,隻身往林中走去。

  在踏進森林前,他抬起頭看了天空最後一眼。夕陽已經整顆沒入地平線中,只剩下一點即將被捻熄的橘紅色火光,延燒著地面上的一條細線。一眨眼,他已經走進了森林,而周遭的光線也倏地變得徹底不同。

  陽光透過枝葉間隙,從頭頂上篩灑下來,在青翠的草地上映出一片片的光斑。夕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午的陽光,但這陽光卻是前所未見地和煦,輕柔地撫觸著杉木向上伸展的枝葉,一點也沒有荒漠豔陽的殘酷威勢,儘管陽光的位置像是正午,他感受到的氣溫卻與荒漠帶著涼意的黃昏沒有什麼區別。空氣的味道也變了,他低下頭,認真地深深吸了口氣。空氣聞起來有種荒漠剛下過大雨時的潮溼氣味,但又不全然相同……他聞到的,是松枝的清香吧?

  這一步可不像跨進一座森林,倒像跨進了另一個世界。四周難以解釋的絕對寂靜也給了他一種詭妙感,彷彿沒有任何活物存在於這座森林。心中奇妙的預感讓他不敢回頭看,但透過茂密的林木,他可以看見前方不遠處似乎有個小屋。於是他只能硬著頭皮,踩著柔軟的草地和散落一地的針枝,朝著小屋前進。

  儘管圍繞著小屋的,只有大量的雲杉和零星錯落的赤松,但小屋卻是由白樺木建成的,一根根保有著白樺樹美麗樹皮的樹幹層層堆疊,每個切口都是仍然銳利的直角,彷彿小屋才剛剛完工似的。

  他放慢了腳步,無聲地挨近小屋的窗口,往屋內窺視。

  小屋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寬敞許多,除了各式各他在部落裡從沒見過的木製家具之外,屋裡四處散落著一盆盆的盆栽,每一盆都栽種著形色各異的花朵,而且全都約好了似的盛放著。過於繽紛的色彩看得他眼花撩亂,差點就錯過了那個蒼白到不可思議、簡直要隱沒在被景中的身影。

  那是一個背對著窗口、俯靠在臥榻上的女孩,她的皮膚白皙得不可思議,大概是他這輩子看過最接近白色的色澤──在荒漠裡生長的他,從來沒有看過任何東西維持白色超過幾分鐘,所有白色、淺色的東西總不出一會就被風沙染成土灰色──而她一頭拖地的長髮有著像是水的顏色,在陰影下透出帶著奶色的墨綠,在窗口透進的陽光下則像豔陽下綠洲裡的湖水一樣閃爍著水藍色的粼光。

  但這樣奇異的外表還不是令他吃驚的主因。她身上沒有任何一絲衣物蔽體,致使她纖瘦的身軀一覽無遺,而她背上、臀部、手臂和腿上遍布著大小不一、或長條狀或片狀的瘀血傷痕。在他來得及看得更清楚前,她已然轉過身來,對上他驚愕的視線。

  她微微一笑,彷彿對他的造訪與窺視毫不意外,將手上捧著的東西──一盆初綻的藍色小花──擱上他眼前鋪著白色蕾絲勾花桌巾的小圓桌正中央,細聲地問:「喝咖啡嗎?」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微風吹散一樣。

  偷窺被逮個正著的他窘迫的垂下目光,但他們視線交會的那一秒已經足以讓他瞥見她非凡美麗的面龐、嬌小圓潤的胸脯與纖瘦的腰身。還有,從正面看去,她白皙的肌膚光滑完美,沒有任何一點傷痕。這樣的完美勾起了他內心最暴虐的渴望,像個空白的畫布,引誘著他在她身下留下屬於他傷痕……

  「進來坐吧。」她輕盈的嗓音帶有一絲笑意,溫柔地將他從殘酷的思緒中喚回現實。

  事已至此,他似乎也沒有掉頭離去的理由,於是他聳了聳右肩,繞往小屋右側敞開著的門,進屋挨著小圓桌坐下。

  而她也沒閒著,轉身面向食物櫃張羅著咖啡。桌上早已擺好兩組咖啡杯具,彷彿在暗示他,他的出現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再度轉過身來,優雅地替他斟上咖啡,濃郁的香氣在小屋裡蔓延了開來。

  他點頭致謝,端起咖啡杯啜飲,他一向不喜歡咖啡,但她的咖啡一點也不酸澀,讓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妳在等什麼人嗎?」他想要問的其實是她身後的傷痕,但這似乎不是一個最適合拿來破冰的話題。

  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緩緩地在他對面坐下,嫻熟地往自己的咖啡杯裡倒入比咖啡還多的牛奶,輕啜了一口後,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在等你。」

  他得窮盡自己的自制力,才能強迫自己對上她的目光,而不看向她的身體。他不太懂她的回答,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的態度裡有某種令他困惑的特質。

  在他的沙漠部落裡,大部分的女人被當成奴隸般對待,盡管過去的他從未真的有粗暴地對待女人的慾望,面對她的時候,蟄伏在他內心深處的猛獸卻躁動不已。或許是因為她如此地嬌小、柔軟又脆弱,卻沒有展現出絲毫相應的恐懼,才讓他更想蹂躪她、將她按進手心裡碾碎。

  「怎麼說?」過了許久,他終於將自己的思緒拉回,勉強地回問。

  她攏了攏一綹長到不可思議的髮絲,若有所思地開口:「這是我的森林,只有值得我信任的人看得到、走得進來。」

  「妳是……女巫?」

  她學著他聳了聳右肩,不置可否:「是有人這麼說過,但那是我唯一的能力。」她低下頭,輕輕咬住下唇,透過長長的、湖水藍的睫毛眨著眼睛看向他。

  「這麼說就太低估妳自己了。」他繃緊了下巴回答。他想要忽視自己下腹部的抽搐,以免自己像失控的野獸般將她撲倒在地。她知道自己有多麼誘人,他心想,而且顯然深諳善用這點的藝術。

  「走進這座森林,是得到我的唯一考驗。你人在這裡,我就屬於你。」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她的外貌──除了背後的傷痕──全然來自他慾望的折射,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什麼形象,只知道無論他有何等能耐,都不可能抗拒得了她的誘引。

  他沒有開口,只是握緊了拳頭。

  她起身,繞過圓桌,優雅地跪坐在他腳邊的地板上,恭敬地執起他緊握的拳頭,在每一根手指的每一個指節印下如她的嗓音般輕盈的吻,直到他漸漸鬆手、攤開了掌心。輕輕地、緩緩地,她將他的手掌拉向自己的頸項,並將他的虎口按向自己的喉嚨:「你不想蹂躪我嗎?」

  他反射性地收緊了手指,很快又慌張地鬆開:「我不想傷害妳。」

  「你無法傷害我的,」她吐出的字句乍聽之下有點挑釁意味,但她誠懇的語氣卻沖淡了語句中的尖銳:「至少……用這個方法不行。」

  但他顯然沒有聽到後半句話。他再度收緊了手指,低下頭去近乎粗暴地親吻她。

  之後的一切發生得非常快,彷彿一切都經過事先的安排。他將另一隻手沿著她的後頸探向後腦勺,抓住一大把髮絲,站起身來,並同時用雙手將她一把拽起,推向她身後的臥榻。她踉蹌了兩步,隨後便跟上了他的節奏。她在床沿上背對著他張開雙腿跪下,又俯身將肩頸處壓向床面,將臀部高高聳起,那是之於他最完美的高度與角度。他本該花點時間欣賞眼前悅目的美景,但他實在無法再等待任何一分一秒,於是他以雙手用力抓起她後腰柔嫩白皙的肌膚,近乎是充滿恨意地從她身後進入她,將她據為己有。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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