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的某一篇文章裡面,其實已經說過了這個故事的原委。當時的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明明是畢業後就沒有特別聯絡的同學,為什麼她的故事會對當時的我產生那樣強烈的衝擊。一年過後,已經漸漸淡忘了此事的我,卻突然聽到了這首歌,然後就此在歌詞裡認出了我們。
我很清楚自己經歷過最可怕的一段時間是什麼時候,儘管我一直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把那段時期的黑暗化成文字。但是這首歌讓我重新回想起那段過去,或許,是時候來面對那個墜入人生低谷中的自己了。那個低谷與任何戀情都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我失去的不是人,也不是任何能以物質衡量的東西。我失去了我自己。
在求學時期對夢想從不妥協的我,在即將畢業之際,突然因為某些意外,不得不下定決心忍痛將自己的文學主修推開、忽視自己燃燒了將近八年的熱愛、拋下一直以來的文字工作夢想,走進了我從未嚮往的領域。工作內容本身或許不是使我陷入絕境的主因,但除了全職工作還兼差做家教的我,面對每周動輒五、六十個小時的工時,再加上被我當作救命稻草、不做人生就真的完全失去意義的翻譯,真的無法從每天已經被榨乾的二十四小時當中挖出任何一分一秒來給自己一點點快樂。
回想起來,其實那段時期的細節,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就像當時的自己不算是活著那樣。只能依稀憶起疲倦造成的心理折磨,工作日僅有的四、五小時睡眠,也導致了幾次深沉到讓家人以為我失去意識的昏睡,並固定每季就報時似的病倒一次。當時的我對未來沒有什麼想法,唯一勉強可以看見的人生規劃,大概就是依據自己的生活模式,推測我可以在三十五歲左右得到肝癌,然後在四十歲左右就可以離開這個痛苦的地方,獲得真正的「解脫」。
她和我一樣,有個「大人」都會認為不切實際的夢想,而和我相比,她比較幸運(或者該說不幸?)的地方,在於她一直都沒有遇到足以強迫她放棄夢想的關卡。所以在人生這趟旅程,她堅持挑了那條比較曲折、但是風景有可能比較美麗的路,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在她過世後,透過她的家人和其他一直與她維持的聯繫的高中同學,才輾轉得知了那條路走起來似乎不很順利。我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家人或摯友,無法得知那是不是她決定離開的主因,但無論如何,她的絕望讓她決定提早結束旅程。
然後我才想起,我也跟絕望交手過。
那有可能是我。
我想這才是整個事件帶給我最大的衝擊,因為我也曾經和她一樣恐懼。但正是因為自己有過絕望的經歷,也更清楚面對一個深陷極苦的人,並不存在所謂的救贖。當時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其他人有義務或甚至能力意識到我正在面對著什麼,就算有人發現了,也無法刻意地將我拉出來。
那我是怎麼走出來的?我遇到了一個人,他提著一盞小小的煤油燈闖進了我的幽谷,帶給我一絲依我當時的處境沒有辦法自己製造出來的快樂,教會了我應該要過得更貪心和自私──貪心地想要更多這樣的快樂、自私地為自己一個人而活。於是我用了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從深谷中手腳並用地爬了出來。我曾經以為,那個提著煤油燈的冒險家拯救了我,但是經歷了為期兩年各種由他而來的心痛,我才終於瞭解那股力量其實來自我自己,他只是一個在無意中指出了這點的觀察家,如此而已。能拯救我的,從來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而已。
我想說的究竟是什麼?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突然懂了她的選擇、突然覺得我們兩個的人生並沒有那麼大的差別。我在一切太遲之前走了出來,而她來不及,如此而已。
或許每個人都曾經經歷類似的恐懼,就算能意識到恐懼其實是自己腦海的產物,對於努力留在世界上的奮鬥也沒有絲毫幫助。能做的或許很少,但當沉痛的絕望來襲,起床和繼續呼吸絕對已經可以算是值得驕傲的偉大戰績。
再次想起了關於那個冒險家,我最喜歡的一個隱喻:在遇見他以前,我覺得我就是個廢墟,而他闖進了我,並在我的心中種下了一整座森林。
但沒有任何旁人有能力告訴我的是,找出那座森林的源頭、學會種下自己的森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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