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我搬到了地球的另外一端,
展開了新的人生、新的工作、新的語言、新的戀情,
有那麼一刻,
我覺得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
未來在我畫出的軌道上緩緩前行。
如今每一件事又都經歷了劇烈的轉變,
但是這一次,
我好像學會了跟過去的自己和平相處,
因而莫名坦然地面對這樣的轉變。
去年的十二月,剛開始和 O 約會的時候,覺得這樣一段關係實在沒有道理走不下去,我們兩個都是在圈內打滾已久的人,已經很清楚我們要的是什麼、願意探索的是什麼、不喜歡的是什麼。電影劇情般的相遇故事更讓一直以來深信宿命論的我對這段關係堅信不移,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在地鐵上和另一個人剛好看著同一本書。對我而言,會在公眾場合看納博科夫的《蘿莉塔》的人,要不是個對 cgl 有好奇心的同好 / 潛在同好,就是個文學品味與我類似的書蟲。或許他也如是認為,才會開口與我交談。
更深入的認識他之後,發現他是個與 W 極為相似的人,但是他擁有 W 大部分的優點,卻幾乎沒有任何 W 的缺點。也是因為這樣的相似性,我得以更加瞭解與 W 的那段關係問題出在哪裡,因而真正的釋懷,甚至鼓起勇氣告訴 W ,我不想要再保持聯繫,因為他想要將我留在生命中的方式,對我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和 O 的這段關係有任何問題嗎?沒有。一切在我看來都出奇地順利,他擁有許多我幻想中的伴侶擁有的特質,或許還多了那麼一點點。
我曾經擁有過的心痛教會了我,一段行得通的關係,就是一段值得努力的關係。畢竟這個世界是並不存在所謂完美的伴侶,一切事實上取決於雙方是否認為對方值得自己的付出,當其中一方不再認為自己的付出符合投資報酬率,就是這段關係結束的時候。
然而,兩個月的相處不足以讓我摸透他,我也始終無法嚥下那口哽在喉頭的不安。我不懂困擾著他的是什麼,只知道對他而言,這不是一段行得通的關係。試圖去解碼他所說的一切其實沒有什麼必要性,畢竟,就像我曾經說過的,當一對情侶的其中一方不再想信他們所擁有的關係,那這段關係就不會走到最後。
從來沒有想過任何國際歷史事件會劇烈影響我的人生,但是在武漢肺炎即將在瑞典爆發之際,我遇到了 T 。
我曾經為了 W 寫了一篇關於〈傾城之戀〉的文章,當我寫下「某個故事有個結局的前提是整個世代的悲劇」時,我沒有想過,或許絕大部分的故事都建立在這樣的前提下,但是少了戰爭、大型傳染病的影響,這些故事都像我後臺裡近百篇的草稿一樣,無疾而終。
O 教會我的事情之一,是這個世界上其實不存在對的人,只存在對的時機。只要時候到了,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有機會成為對的人。
在瑞典的確診人數破五百的那一周,我搬進了 T 的家,開始了不與外人接觸的與世隔絕生活。那個時候的我們,只認識了一個月。
但是和 T 的這段關係有任何問題嗎?沒有。一切在我看來都出奇地順利,他擁有我在高中時期幻想的結婚對象所有必備條件。
可是看著他讓我覺得自己像在照一面鏡子,因為在我們的關係裡,我是他的 O ,他是 O 的我。如果當初的我覺得 O 給我的理由不足以說服我與他分開,我好像就沒有理由離開 T 。
是過去的經驗教會了我什麼吧?一個我非常珍惜的摯友惋惜我放棄了曾經追求的東西,但是我不知道看開算不算放棄。我不想要再度陷進兩年前將我緩緩吞沒的流沙、不想要再度將自己囚禁於我思緒的囹圄之中。兩個人在一起,應該要是一件單純而愉快的事情,當事情在沒有外力影響的情況下就被搞到極度複雜,這很有可能就不是一段適合的關係。然而,我遭到指責的並非對單純生活的渴望,而是放棄了曾經堅持的、對慾望的追求。因為他不是同好。
儘管他真心對圈子好奇、能真誠擁抱我的 little space ,也擁有我所遇過最完美的 little talk 技能。
想起自己常在認識了亞歷山大之後,不斷感慨自己「回不去了」。因為同好和香草男是如此不同;因為我想要的不是對方對我做什麼事,而是對方想要對我做什麼事。我可以影響他的行為、卻無法影響他的慾望。這些我無力在此一一列舉的論述,在我離開亞歷山大後的這五年來,不斷蠻橫地攻擊著我的腦細胞。我都知道,也記得自己曾經信誓旦旦的與摯友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情慾面,但如今的我站在這裡,對自己說,好,可以,就這樣吧。
這樣的我,何罪之有?就那麼一次,我突然有機會可以成為一段關係中的 W 、成為一段關係中的 O ,並且不用為此做出犧牲。我知道只要自己不做出傷害他的事情,在經歷了從未想過自己此生必須面對的劫難後,我們會像白流蘇和范柳原一樣,手牽著手走下去。
看著鏡中的我,不免質疑這樣的自己是否可憎?但是當我真心地受他吸引、真心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又怎麼值得被加諸這樣的罪惡感呢?
或許一切就是這麼簡單並且令人迷網,而我不需要為此再度走進一個迷宮、再度為自己套上恐怖頭盔,因為這些路我已經走過了,也知道他們不值得再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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